万历号断裂的瓷雕桅杆上，三十六层透光釉正在吞噬月光。墨天踏上甲板的刹那，船帆残页突然泛起德化瓷独有的“象牙白”光泽，那些瓷俑脖颈竟同时扭转，釉面映出千百张模糊人脸。

    “别碰青花海水纹！”小香钳住墨天手腕，簪尖挑开他袖口沾的瓷片。碎片坠地即化作游动的料丝，沿着甲板缝隙钻入船舱。瓷俑们齐刷刷举起右手，每根手指都是不同朝代的瓷刀样式。

    墨天发现最近瓷俑掌心刻着“天香阁丙辰年制”，凹陷处凝结的窑汗正渗出琥珀色液体。当小香用银簪蘸取时，整艘船响起拉坯车的吱呀声，瓷俑关节开始如陶轮般旋转。

    “这是明代瓷匠的血釉配方。”小香将簪子划过宫纱，晕开的琥珀色里浮现六个捶打瓷土的虚影，“要取秘录，得重演沉船前的烧窑仪式。”

    船舱深处传来辘轳声响。墨天撞开结满海盐的舱门，十八个瓷骨人正操作水碓捣练瓷土。青石臼里的高岭土泛着磷光，石杵每落一次，便有星芒溅上舱壁，将霉斑转为窑变釉色。

    “寅时三刻，水碓改逆时针！”小香扯断腰间红绳缠住陶瓮。墨天发现瓷土中混着细碎贝壳，搅拌棍的包浆昭示着三百年岁月。

    最后团瓷土摔上转盘时，船体剧震。小香拽着墨天的手按向转盘，指尖触及胎泥的刹那，瓷俑齐声高唱：“七分松柴三分泪，九转玲珑现真魂——”

    转盘飞旋间，墨天的掌纹在胎体烙出山水纹。小香解开发髻，垂落的青丝化作描金笔，在瓷胎勾勒出《天工秘录》残缺的窑炉图。瓷骨人捧来匣钵，内里垫着的竟是浸过龙血的宣纸。

    “封窑！”小香将簪子刺入胎体脐眼，甲板缝隙喷出青紫窑火。墨天被热浪逼至船舷，见瓷俑们排队跃入火中，每个碎裂躯体都腾起彩烟。当怀抱青花梅瓶的瓷俑坠入火口时，船帆残页终于显全文字。

    纯白烈焰腾起，万历号开始剥落瓷壳。墨天抓住漂浮的残页，背面胭脂水釉写着“未时三刻，天香阁现”。小香耳坠炸裂，瓷粉在空中结成八卦阵，阵眼正是博物馆坐标。

    “瓷俑在重演沉船祭祀。”小香抹去额间窑灰，指缝漏出的粉末自动编织成航海图，“每个瓷匠魂魄都封存在......”

    话音未落，褪尽瓷釉的船舱露出铁木真容。墨天踩中松动甲板，朽木下竟藏着完整明代窑炉，炉膛堆着上百个写有生辰八字的瓷枕。海风掀开顶端瓷枕，枕面赫然绘着现代博物馆剖面图。

    炉内余烬复燃，烧出金丝火焰：“丙辰年七月初七，天香阁主以魂守窑”。墨天怀中的半块窑砖突然发烫，砖缝渗血染红残页。血渍浸润处，浮现堆塑而成的微缩庭院——正是博物馆地下三层密室。

    晨钟破海而来的瞬间，沉船开始崩解。小香扯下旗袍第二颗盘扣弹入火中，缠枝莲纹暴涨将二人裹成青花瓷茧。瓷胎闭合前，墨天瞥见瓷土正重塑成新雕塑：月白旗袍少女捧着《天工秘录》，扉页燃着幽蓝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