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茧坠入深海时，墨天耳畔响起三百六十度环绕的拉坯声。小香旗袍上的缠枝纹正蚕食着瓷胎，当最后一缕天光湮灭，两人重重跌落在潮湿的瓷土堆上。海风的咸腥幻化成松脂焦香，二十四座蛇目天窗的龙窑在月光下森然矗立。

    “这是万历年的德化窑场。”小香指尖捻起瓷土，象牙白的碎屑在月华中凝结成观音衣袂，“看那些匣钵——唯有何朝宗大师会将荔枝木与骨灰混作瓷塑内胎。”

    窑场骤然响起密集的敲坯声。墨天瞥见工坊里端坐着无面瓷匠，他们绞胎瓷拼接的手腕关节正划出与博物馆监控录像里完全相同的刻痕。当小香触碰晾坯架的刹那，所有瓷匠齐整转头，素白的面部浮现出他们曾在瓷枕上见过的生辰八字。

    “丙辰年……”墨天用窑砖刮开青苔，暗红铭文在砖面渗出，“这些瓷匠都是活祭的窑奴！看他们脚踝的绞丝铁链——”

    破空瓷片截断话音。小香旋身展开檀香折扇，十二道金线自扇骨激射而出，将碎瓷串联成北斗阵型。一片染血瓷刃钉入土墙，裂缝中顿时涌出万千瓷蟋蟀，虫翅振鸣间夹杂着苍老叹息。

    “后生仔，莫碰祭台上的试照子。”苎麻短打的老者自窑火显形，手中三角测温瓷片滴落血珠，“万历廿三年七夕，这窑里炼的可不是观音像。”

    墨天瞳孔骤缩——老人腰间的虎符状窑契残纹，正与祖父遗留的残砖严丝合缝。当他欲取砖验证时，老者突然划开胸膛：胸腔内陶车转盘飞旋，三寸素坯小人立于其上，眉眼竟与博物馆长的秘色瓷镇纸别无二致。

    “是瓷魄。”小香银簪刺破指尖，血珠坠入转盘时素坯陡然睁眼，青花料镶嵌的瞳仁幽光流转，“当年窑工将魂魄封入瓷塑献祭，如今有人用生辰八字唤醒……”

    窑神庙钟声乍响，老者碎作满地瓷珠。墨天拾起滚落脚边的珠子，惊见内壁刻着现代日期——正是博物馆密室启用之日。他拽住小香冲向东南角庙宇，檐下七十二盏陶灯应声炸裂，飞溅灯油在月下凝成血色航图。

    庙内窑神像已化作现代人模样。当残砖嵌入神像底座，祭台翻转露出冰窖，三百六十具瓷髑髅悬于寒雾之中。每具天灵盖的圆孔里，水晶兰根系纠缠成星图，花蕊托着的微缩瓷片皆属现代残器。

    “用祭红釉描摹星轨。”小香猛然撕开旗袍，金钉锔补的伤口在小腿显露，“昔年天香阁主以血肉调釉，我们须……”

    地窖轰然震颤。瓷髑髅接连爆裂，碎瓷在虚空拼出巨型窑炉幻象。月白旗袍的少女正将秘色瓷片投入炉火，每片都映着历代馆长面容。当幻象中的少女回眸浅笑，小香突然捂住心口——锁骨下方赫然浮现与少女耳坠同款的冰裂纹胎记。

    “原来我才是最后的祭品。”小香扯断珍珠项链，滚落的莹白组成德化瓷秘方，“墨天，记住掺犀角粉的瓷土配比，待会入窑……”

    龙窑方向传来震天爆响。二人奔回窑场时，二十四窑口正喷涌青白窑变焰，无数瓷俑踏着博物馆方向的火径降临。首领瓷俑高举手臂，掌心嵌着《天工秘录》炼制的瓷罗盘。

    “戌时三刻，开窑夺魄。”瓷俑群共鸣宣言，胸前开光处裂现电子芯片。小香甩出金线绣绷套住罗盘，墨天将血砖拍向瓷俑首领——砖缝渗出的血珠忽化作跃动火舌，沿芯片纹路灼出古老的窑工计数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