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订单地址，感觉脑门上的青筋在突突跳。

    幸福小区4号楼404室……这客户是生怕自己不够晦气？

    我抹了把糊在睫毛上的雨水，电动车在积水的巷子里碾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闪电。

    后座的保温箱哐当响得像个快散架的骷髅，里面装着某位土豪点的佛跳墙——听说光配送费就顶我三天工资。

    手机又震了，站长在群里咆哮：“林小满你丫死哪去了！这单超时要扣五百！”

    “催催催，催你大爷！”我差点把手机砸进路边的臭水沟，“谁家好人凌晨两点点佛跳墙？阎王爷开party吗？”

    雨砸得我睁不开眼，导航在老旧小区里彻底发了疯。

    “左转……左转你妹啊！”我对着黑漆漆的墙骂出了声，车灯晃过墙根一团蜷缩的影子，吓得我差点把油门拧成麻花。

    定睛一看，是只被淋透的流浪狗，正用看智障的眼神瞅着我。

    等终于摸到4号楼时，我已经分不清身上流的是雨水还是冷汗。

    电梯按钮锈得跟出土文物似的，我咬咬牙开始爬楼梯。

    声控灯每层只肯施舍三秒光明，四楼拐角处贴满了“疏通下水道”和“重金求子”，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被刮得支离破碎，像一串阴间密码。

    404的门牌斜吊着，猫眼里渗出暗红色的光。

    我按门铃的手顿了顿，突然想起上个月看的恐怖片——独居老太点外卖，开门的却是具腐烂的尸体。

    “呸呸呸，建国后不许成精……”我啪啪拍门，“外卖！”

    门吱呀开了条缝。

    我发誓，那一刻楼道里的穿堂风冷得能刮下二两魂来。

    门后站着个穿深青色长袍的老头，活像从古装剧片场溜出来的，手里还盘着俩文玩核桃。

    最绝的是，他头顶悬着盏摇曳的纸灯笼，映得那张皱巴巴的脸跟腌过似的发青。

    “您、您的外卖……”我把保温箱往前递了递，手指头直哆嗦。

    老头没接箱子，倒眯着眼打量我，眼珠子混浊得像两团搅不开的浓雾。

    “林小满，甲戌年亥时生人？”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用砂纸磨过。

    我后背唰地贴上了墙，“您认错人了吧？我就一送外卖的……”

    “错不了。”

    他枯树枝似的手猛地攥住我手腕，我差点把保温箱扣他脸上。

    文玩核桃咔嗒裂开，露出里面一枚生锈的铜钱。

    老头把铜钱往我掌心一拍，“今日结缘，来日相见——这因果债，你替老夫还了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头砰地关上了门。

    声控灯应声而灭，黑暗中铜钱突然烫得像烙铁。

    我嗷一嗓子甩手，却没听见金属落地声——铜钱消失了，只在手腕内侧多了圈蚯蚓似的黑纹。

    “神经病啊！”我踹了一脚铁门，转身冲下楼时差点栽跟头。

    电动车在雨幕里飙出残影，后视镜里404的窗口红光一闪，隐约映出三支燃着的香。

    回家后我灌了半瓶二锅头压惊，倒床上时还在嘟囔：“明天就举报那老头搞封建迷信……”

    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听见铜钱叮当相撞的声响，仿佛有人贴着耳根轻笑：“时辰到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视角不太对——我怎么正飘在天花板上俯视自己的身体？

    “卧槽！”

    我蹿起来（或者说飘起来）撞穿了吊灯，就见那个躺床上脸色青紫的家伙确实长着我的脸。

    手机在地板上疯狂震动，站长发了99+条语音，最新一条：“林小满你他妈敢旷工？这单客户投诉汤洒了，扣你一千二！”

    “人都死了还要扣钱？！”我悲愤地扑向手机，手指却穿透了屏幕。

    手腕的黑纹突然泛起幽光，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穿过墙壁，飘进隔壁正在直播吃泡面的宅男房间。

    他电脑屏幕上弹出一条推送：《震惊！996快递小哥过劳死，资本压榨再引热议！》

    “这热搜蹭得也太快了吧！”我对着空气挥拳，突然被一股蛮力拽向窗外。

    浓雾中浮现出牛头马面的轮廓，铁链哗啦套上我脖子的瞬间，牛头瓮声瓮气地“咦”了一声：

    “老马，你看他手腕！”

    马面凑近时，喷出的寒气冻得我直打颤。

    “泰山府君的印记？晦气晦气……”他甩链子的手顿了顿，“按规矩，先送他去酆都城吧。”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酆都城包不包五险一金，就被铁链拖进浓雾。

    最后一瞥人间时，恍惚看见404窗口的老头正站在雨中，文玩核桃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红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