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长夏
萧景程沿着通往地下车库出口的大斜坡向上。，室外的景色顺着行走到的高度渐渐延伸开来，便看见一辆灰色的小轿车停在马路边上。
“您好，麻烦登记一下出行记录。”安保人员从保安室探出窗，礼貌地向萧景程招呼着，“麻烦说一下您的姓名，门牌号，通行方式和目的地。”
“9016的萧景程，坐飞机去长夏。”
为了方便给坐在车上的业主登记，地下车库出口的保安处是用电脑记录下口述来登记。
“坐飞机？现在的航班不是都取消了吗？”正打字的安保人员疑惑地转过头。
“呃，不是，是坐，私人飞机......”萧景程不知为何感到有点羞耻。
“哦哦，好，了解了。”安保人员亲切地笑了笑，“好了，这边带下定位器哈，麻烦伸出手腕。”
这下轮到萧景程疑惑了：“定位器？带这东西干什么。”
“您没看业主群的公告吗？定位器是为了保障您的出行安全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就能第一时间找到您进行救助。
“而且定位器里还有一定剂量的镇定剂，如果检测到您出现较大的生理变化，它也可以控制好您的情绪，防止发生暴力事件。”安保人员耐心解释道。
萧景程嗤笑一声：“说得倒好听，翻译过来不就是万一我变成丧尸了防止我乱咬人，并方便找到我把我扔到丧尸集中营里集中管理嘛。”
安保人员尴尬地笑笑：“也可以这么理解。您放心，到了长夏的机场就会有工作人员帮忙取下来的。”
套好定位器后，萧景程绕过自动抬杆，出了地下车库。
她看着马路旁停着的灰蓝色轿车，心里正犹豫是不是这辆，车窗便被摁了下来：“你就是李长歌的那个朋友吧，快上车。”
“哦，来了！”萧景程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刚想粗暴地“砰”一声关上车门，便注意到车里面光看着就觉得奢华的内饰，这才琢磨起这是一位拥有私人飞机的人的车门，又急速放缓了速度“啪”一下关上。
“够霸气，还带了个电锯嘿嘿。”驾驶位上的人“嗡嗡”关上车窗，“怎么称呼？”
“萧景程，草字头的萧，景色的景，路程的程。”
“加个微信？”那人连脑袋带右手塞到座位间夹的中央扶手盒上，倒置的右手握着倒置的手机，倒置的手机显示着倒置的二维码。
“哦，好。”萧景程掏出手机扫了码。
这下也终于得以窥见这位有钱人的样貌：她眉毛纤细，目光凛冽，眼角略微上挑，眼尾似一抹轻扬的弧线，微笑间好像带着一丝蔑视，给人微妙的轻佻感，看上一眼就觉得她像那种身居高位俯瞰众人的上位者，又像那种玩世不恭撒钱大方的富二代，要是头顶上再插个墨镜就更有那味了。
她的脖子两侧还分别留了一绺长发垂到胸前。后脑勺上则被剪成连脖子都够不到的贴头皮短发，发尾微微向上勾起。额前的刘海从中间撇开分到了两侧，最引人注目的是右那半边的还给挑染成了深蓝色。
“哟，名字挺独特的，一个小点。”那蓝毛瞧眼好友申请，全无忌惮地打着哈哈。
萧景程对这位似乎有点过于自来熟的大富豪稍显不满，只是淡淡回了句：“怎么备注。”
“姜，昕，悦。”
“哪个jiang哪个xin哪个yue。”
“你可以先猜猜。”姜昕悦调皮地露出舌头尖舔了舔上嘴唇。
“......江河的江？”萧景程觉得自己难得有连嘴皮子都不愿意动的时候，这是什么有钱人的恶趣味吗，把她当聊天ai耍呢？
“不是。”
“生姜的姜？”
“对了。”
“心情的心?”
"不对。"
“......星星的星？”
“不对。”
“辛苦的辛？”
“不对。”
“新旧的那个新？”萧景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明显音量放大了，她频繁告诫自己人家是好心才带自己一程的，而且是李长歌争取到的，于是努力维持住语气的平稳。
“不对。”
“.......”不留余地的否认几乎打碎了萧景程的理智，她沉重地吁出一口气，直到把肺里的空间挤压殆尽才开口：“不如还是直接打字给我看吧。”
姜昕悦靠到椅背上哈哈大笑，匆忙打开手机：“对不起啊，毕竟还要等我的飞行员，我不想让等待的时光变得尴尬，就想努力拖着你聊天。”
......难道这样就不尴尬吗。萧景程又轻呼出口气，胸廓的起伏带动肩膀放松了下来，等准备动作做充分后说了句违心话：“没事，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手机冒出消息提示的气泡声，低头一看：“备注姜就好了【调皮】”
我备注你个头我备注，让我猜全名猜个半天，跟你说打字给我看然后只给我发个带姓氏的昵称，还你大爷的正好是我唯一猜出来的那个字，存心耍我呢？萧景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升腾高了，她板起个脸，气呼呼地在备注里打上“姜 xin yue”。
“这人平时挺麻利的啊，怎么今天这么磨叽。”姜昕悦探长脖子左看右看。
呵，鬼知道呢，说不定她已经把我弟脖子给扭断了。
心里一旦对人有了成见果然就会变得过分苛刻，萧景程现在看这位有钱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一直不出声地吐槽。
就在她正打算独自闷着窝火之时，一股内疚感又骤然涌了上来。人家可是连自己都不认识就爽快答应了顺路带一程，还直接请坐私人飞机，怎么好意思耍脾气的。
萧景程的大脑就是喜欢没事欺负自己，这下好了，本来只有火气发作，现在心窝里翻江倒海，打了好一会责问自己的架后才终于有了好点子——
“谢谢你愿意带我去长夏，互不相识的，还蹭上私人飞机了，真不好意思。”萧景程小心翼翼地出声道谢。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姜昕悦一点没注意到萧景程的情绪变化，“李长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谢什么。”
舒服了。萧景程瘫到后椅背上，得以心如止水。
车里的氛围再一次沉寂下来。
萧景程扶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她一旦闲下来就喜欢想这想那。
嘁，那一家子到底是怎么找上来的。
方清妍到底要干嘛啊？她平白无故地介入进来做什么。
思绪回到半年前，她想再细细想想那段一回忆起来就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往事。
萧景程的父母自二十二岁以来就一直在催婚，后来见女儿完全放弃工作了也懒得骂，只是劝她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反正结婚后自然是去当别人家的家庭主妇被老公养着，也没必要做什么工作了。
萧景澄自二十二岁以来每逢过年都找借口不回家，一收到家里人的消息要么装看不见要么敷衍了事，脑子却仍旧难逃父母的电话轰炸，各种相亲安排接踵而至，简直是恨不得她马上生八个孙子出来。
忍无可忍之时，萧景澄一气之下说要断绝关系，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父母惊慌一瞬，又马上反应过来，试图用养育之恩不孝之女为你之好捆绑打出连招，谁知萧景澄压根不吃这套，只管由着嘴骂。
萧景澄的爸爸萧贵方急眼了，说要过来新阳把萧景澄租的房子砸了赔死她。萧景澄刚好骂累了，挂掉电话，买了最快的高铁票，什么行李也没带就赶去老家砀华市，到了父母房子门口用脚敲的门，一进客厅便大声叫嚷要五万块钱，从此没这个女儿。
爸爸萧贵方在前方瞪圆了眼睛面对面指着骂，妈妈谭锦林在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怎么把她拉扯大，正读大专的弟弟萧嘉轩则在沙发上躺着，随声附和骂两句。邻居们闻声都出来四处瞧，有劝架的有骂萧景澄不孝的，萧景澄一律视作耳边风。
叫骂声火热得几乎要掀翻房顶，忽见萧贵方冲进厨房，举起把菜刀就要来砍自己的女儿。萧景澄见状，一个箭步抓起萧嘉轩，从裤兜里抽出路上买的水果刀就架在亲弟弟脖子上，把本来置身事外的萧嘉轩吓得不敢挣扎。
萧景程已经近乎疯癫：“要死那就两个一起死！要么给我五万块钱我马上走，要么你们的宝贝儿子陪我一起死!”
谭锦林和萧贵方都傻眼了，双双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萧贵方半威胁半哀求地劝告着萧景程，谭锦林则越哭越大声，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呜呜哇哇些什么。
萧景程的笑容变愈发阴森癫狂，把刀子架得更近了些。
萧嘉轩明显地感觉到冰冷的刀刃已经陷入他的皮肉，按压出了形变来，想要索他的命只不过是划一下的事。
谁知道自己的姐姐会不会疯到这种程度。
双手双脚开始止不住地打颤，膀胱和眼眶各传来一阵酸涩。
邻居慌慌忙忙要报警，萧景澄吼得更大声了：“报了警又能怎么样，亲子矛盾警察能管什么！把我抓进去我出来了我就来把这房子砸了，抓我一次我出来砸一次，看能把我怎么样！
萧嘉轩真的再也装不起没事人了：“妈！爸！这拜金女不就想要五万块钱吗，快给她，快给她啊！”
五万块钱到了账，萧景澄松了萧嘉轩就扬长而去。身后传来谭锦林的一句哭喊“你怎么就成这样了”，和萧贵方的一句“不要脸的贱货”。
嘿嘿嘿，萧景程的嘴角不自觉地飞了起来。一想起那几副憋屈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想笑。特别是她那个弟弟，看着啥也不在乎啥也不关他事的，实际上怂得要死，在她怀里紧张得跟只待捕的小白兔一样，简直太开心了。
十分钟后，方清妍才匆匆赶到。
“你今天属蜗牛的啊，慢成这个样子，看把别人都等成啥样了。”方清妍一坐进副驾驶就挨了姜昕悦一顿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搞啥呢你。”
方清妍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对不起哈，处理一点小矛盾。”
“小矛盾？什么小矛盾能缠上你，你不会又采取把人桌子给掀了的解决方式吧。”姜昕悦发动车子，转动方向盘驶离马路边。
“哼，不用你管。”方清妍系上安全带，“对了，萧景程，我电锯在后排吧，你放那就行了。”
“哈！你俩认识？我刚想给你介绍介绍呢。”姜昕悦对着方清妍眨巴几下眼睛，“我就说这电锯怎么这么像你的风格，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呢。”
“你就是有幻觉，这有什么风格不风格的，你这个发型是什么鬼，怎么还是顶着个跟鹦鹉一样的蓝毛。”方清妍一进来，车里的气氛瞬间蜕变得热闹十足。
萧景程差点没憋住笑，怪不得她总觉得姜xinyue头上这撮蓝毛像个什么动物，但又硬是想不出来，经方清妍这么一点霎时通了，原来是鹦鹉。
“姥子这叫卡布里蓝。”姜昕悦收住笑容，没好气地回呛。
“你不是说要剪短发吗，怎么还留下了两缕长的啊。”
“还是有点不忍心呗......”姜昕悦莫名变得有些心虚，双手握住方向盘的同时耸高了肩膀，“就留了两缕继续披着，后面都剪短了。”
“跟丧尸干架的时候被扯住那两缕头发就老实了。”方清妍露出一种“过来人长辈”独有的神情，笑容更是带了点嘲讽的意味，“嘁，也算是有进步咯，以前可是除了刘海，连长发的末端都染成了‘卡里布蓝’，还要挑个什么冰蓝色美瞳带上，营造清冷疏离混血感......”
姜昕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世界真是小，竟然住在同一栋公寓楼还互相认识。”
“只隔了一户的邻居啊，”方清妍瞧见姜昕悦僵硬的表情，扬起眉毛，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感，“我在她家门口打的丧尸，刚还陷入人家家庭纠纷里了。”
一直在后排沉默看热闹的萧景程可算加入了群聊：“我当时只听到我妈的声音，只有她吗？”
“当然不止，还有个年轻的男的，你弟弟？”
“......你不会真把我弟头扭下来了吧，他可比丧尸贱多了。”
“是给了牠点教训尝尝，你妈估计要心疼死了。”方清妍转过头来，面朝后排。
“你踹他裆了？”
“聪明，你怎么知道的。”方清妍眯下眼睛。
“你不踹他裆我都觉得他太好受了，你把他乱刀砍了我都不介意。”萧景程神色平静地答道，“不过你怎么想着去搅和的呢。”
冲动先不说，平常人都觉得介入别人家事不礼貌。虽然萧景程一点都不觉得是坏事甚至还有点感激，但方清妍这行为模式确实不像什么正常人。
“心血来潮，”方清妍把身子缩回副驾驶位，“别告诉我你要说什么‘再怎么样也是我亲人你怎么能随便打人’之类的话。”
“当然不，单纯好奇，毕竟正常人都避之不及。”萧景程偷偷笑着，这倒像是李长歌会说的话了。
“况且你是要跟我们一块走的……万一牠们找上来闹事，我们也得被连累。”方清妍顿了顿，接着说道：“同时，试探试探你的态度吧，太过善良懂礼貌，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什么好事，我得看要不要提防着你点。”
萧景程没想到方清妍这么直来直往，直接把常人听到肯定不会太开心的目的全盘托出。
“那你干嘛不直接杀了呢，就打一顿，要是找上来怨气不会更重吗。”姜昕悦冷冷地提醒道。
“能让那个小家伙一看到我就犯疼的话，也不错。”方清妍不屑一顾。
“不过，没见到我爸吗。”萧景程突然想到，提出已有设想答案的疑问。
方清妍短暂思考，解出答案：“没见到，大概率，喂丧尸了吧。”
那还真是好意外呀。萧景程挑挑眉毛。
“你知道她的名字是啥了吗？萧景程。”方清妍转而用手指着姜昕悦，不怀好意地向萧景程问道。
“呃？”萧景程愣神了一下，“知道啊，姜xinyue。”
“你知道是哪几个字吗？她没让你猜她的名字是什么字?”方清妍嘴角挂着坏笑。
“喂。”姜昕悦想要强行打止，“方清妍。”
“情商有提升啊，竟然不让人猜名字了。”方清妍马上开启开玩笑不慊事大模式。
“方清妍！”自从方清妍上车后，萧景程就再没看到姜昕悦脸上那抹带有戏谑的笑意了。
方清妍则笑得愈加猖狂：“我告诉你啊，是日斤昕，喜悦的悦......”
“方清妍你给我适可而止啊你！”
姜昕悦用轮胎在空旷的环岛上画着恼羞成怒的圆形。
圆形的环岛瞬而发出飞机引擎的轰鸣。
“您好，麻烦登记一下出行记录。”安保人员从保安室探出窗，礼貌地向萧景程招呼着，“麻烦说一下您的姓名，门牌号，通行方式和目的地。”
“9016的萧景程，坐飞机去长夏。”
为了方便给坐在车上的业主登记，地下车库出口的保安处是用电脑记录下口述来登记。
“坐飞机？现在的航班不是都取消了吗？”正打字的安保人员疑惑地转过头。
“呃，不是，是坐，私人飞机......”萧景程不知为何感到有点羞耻。
“哦哦，好，了解了。”安保人员亲切地笑了笑，“好了，这边带下定位器哈，麻烦伸出手腕。”
这下轮到萧景程疑惑了：“定位器？带这东西干什么。”
“您没看业主群的公告吗？定位器是为了保障您的出行安全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就能第一时间找到您进行救助。
“而且定位器里还有一定剂量的镇定剂，如果检测到您出现较大的生理变化，它也可以控制好您的情绪，防止发生暴力事件。”安保人员耐心解释道。
萧景程嗤笑一声：“说得倒好听，翻译过来不就是万一我变成丧尸了防止我乱咬人，并方便找到我把我扔到丧尸集中营里集中管理嘛。”
安保人员尴尬地笑笑：“也可以这么理解。您放心，到了长夏的机场就会有工作人员帮忙取下来的。”
套好定位器后，萧景程绕过自动抬杆，出了地下车库。
她看着马路旁停着的灰蓝色轿车，心里正犹豫是不是这辆，车窗便被摁了下来：“你就是李长歌的那个朋友吧，快上车。”
“哦，来了！”萧景程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刚想粗暴地“砰”一声关上车门，便注意到车里面光看着就觉得奢华的内饰，这才琢磨起这是一位拥有私人飞机的人的车门，又急速放缓了速度“啪”一下关上。
“够霸气，还带了个电锯嘿嘿。”驾驶位上的人“嗡嗡”关上车窗，“怎么称呼？”
“萧景程，草字头的萧，景色的景，路程的程。”
“加个微信？”那人连脑袋带右手塞到座位间夹的中央扶手盒上，倒置的右手握着倒置的手机，倒置的手机显示着倒置的二维码。
“哦，好。”萧景程掏出手机扫了码。
这下也终于得以窥见这位有钱人的样貌：她眉毛纤细，目光凛冽，眼角略微上挑，眼尾似一抹轻扬的弧线，微笑间好像带着一丝蔑视，给人微妙的轻佻感，看上一眼就觉得她像那种身居高位俯瞰众人的上位者，又像那种玩世不恭撒钱大方的富二代，要是头顶上再插个墨镜就更有那味了。
她的脖子两侧还分别留了一绺长发垂到胸前。后脑勺上则被剪成连脖子都够不到的贴头皮短发，发尾微微向上勾起。额前的刘海从中间撇开分到了两侧，最引人注目的是右那半边的还给挑染成了深蓝色。
“哟，名字挺独特的，一个小点。”那蓝毛瞧眼好友申请，全无忌惮地打着哈哈。
萧景程对这位似乎有点过于自来熟的大富豪稍显不满，只是淡淡回了句：“怎么备注。”
“姜，昕，悦。”
“哪个jiang哪个xin哪个yue。”
“你可以先猜猜。”姜昕悦调皮地露出舌头尖舔了舔上嘴唇。
“......江河的江？”萧景程觉得自己难得有连嘴皮子都不愿意动的时候，这是什么有钱人的恶趣味吗，把她当聊天ai耍呢？
“不是。”
“生姜的姜？”
“对了。”
“心情的心?”
"不对。"
“......星星的星？”
“不对。”
“辛苦的辛？”
“不对。”
“新旧的那个新？”萧景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明显音量放大了，她频繁告诫自己人家是好心才带自己一程的，而且是李长歌争取到的，于是努力维持住语气的平稳。
“不对。”
“.......”不留余地的否认几乎打碎了萧景程的理智，她沉重地吁出一口气，直到把肺里的空间挤压殆尽才开口：“不如还是直接打字给我看吧。”
姜昕悦靠到椅背上哈哈大笑，匆忙打开手机：“对不起啊，毕竟还要等我的飞行员，我不想让等待的时光变得尴尬，就想努力拖着你聊天。”
......难道这样就不尴尬吗。萧景程又轻呼出口气，胸廓的起伏带动肩膀放松了下来，等准备动作做充分后说了句违心话：“没事，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手机冒出消息提示的气泡声，低头一看：“备注姜就好了【调皮】”
我备注你个头我备注，让我猜全名猜个半天，跟你说打字给我看然后只给我发个带姓氏的昵称，还你大爷的正好是我唯一猜出来的那个字，存心耍我呢？萧景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升腾高了，她板起个脸，气呼呼地在备注里打上“姜 xin yue”。
“这人平时挺麻利的啊，怎么今天这么磨叽。”姜昕悦探长脖子左看右看。
呵，鬼知道呢，说不定她已经把我弟脖子给扭断了。
心里一旦对人有了成见果然就会变得过分苛刻，萧景程现在看这位有钱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一直不出声地吐槽。
就在她正打算独自闷着窝火之时，一股内疚感又骤然涌了上来。人家可是连自己都不认识就爽快答应了顺路带一程，还直接请坐私人飞机，怎么好意思耍脾气的。
萧景程的大脑就是喜欢没事欺负自己，这下好了，本来只有火气发作，现在心窝里翻江倒海，打了好一会责问自己的架后才终于有了好点子——
“谢谢你愿意带我去长夏，互不相识的，还蹭上私人飞机了，真不好意思。”萧景程小心翼翼地出声道谢。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姜昕悦一点没注意到萧景程的情绪变化，“李长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谢什么。”
舒服了。萧景程瘫到后椅背上，得以心如止水。
车里的氛围再一次沉寂下来。
萧景程扶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她一旦闲下来就喜欢想这想那。
嘁，那一家子到底是怎么找上来的。
方清妍到底要干嘛啊？她平白无故地介入进来做什么。
思绪回到半年前，她想再细细想想那段一回忆起来就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往事。
萧景程的父母自二十二岁以来就一直在催婚，后来见女儿完全放弃工作了也懒得骂，只是劝她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反正结婚后自然是去当别人家的家庭主妇被老公养着，也没必要做什么工作了。
萧景澄自二十二岁以来每逢过年都找借口不回家，一收到家里人的消息要么装看不见要么敷衍了事，脑子却仍旧难逃父母的电话轰炸，各种相亲安排接踵而至，简直是恨不得她马上生八个孙子出来。
忍无可忍之时，萧景澄一气之下说要断绝关系，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父母惊慌一瞬，又马上反应过来，试图用养育之恩不孝之女为你之好捆绑打出连招，谁知萧景澄压根不吃这套，只管由着嘴骂。
萧景澄的爸爸萧贵方急眼了，说要过来新阳把萧景澄租的房子砸了赔死她。萧景澄刚好骂累了，挂掉电话，买了最快的高铁票，什么行李也没带就赶去老家砀华市，到了父母房子门口用脚敲的门，一进客厅便大声叫嚷要五万块钱，从此没这个女儿。
爸爸萧贵方在前方瞪圆了眼睛面对面指着骂，妈妈谭锦林在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怎么把她拉扯大，正读大专的弟弟萧嘉轩则在沙发上躺着，随声附和骂两句。邻居们闻声都出来四处瞧，有劝架的有骂萧景澄不孝的，萧景澄一律视作耳边风。
叫骂声火热得几乎要掀翻房顶，忽见萧贵方冲进厨房，举起把菜刀就要来砍自己的女儿。萧景澄见状，一个箭步抓起萧嘉轩，从裤兜里抽出路上买的水果刀就架在亲弟弟脖子上，把本来置身事外的萧嘉轩吓得不敢挣扎。
萧景程已经近乎疯癫：“要死那就两个一起死！要么给我五万块钱我马上走，要么你们的宝贝儿子陪我一起死!”
谭锦林和萧贵方都傻眼了，双双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萧贵方半威胁半哀求地劝告着萧景程，谭锦林则越哭越大声，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呜呜哇哇些什么。
萧景程的笑容变愈发阴森癫狂，把刀子架得更近了些。
萧嘉轩明显地感觉到冰冷的刀刃已经陷入他的皮肉，按压出了形变来，想要索他的命只不过是划一下的事。
谁知道自己的姐姐会不会疯到这种程度。
双手双脚开始止不住地打颤，膀胱和眼眶各传来一阵酸涩。
邻居慌慌忙忙要报警，萧景澄吼得更大声了：“报了警又能怎么样，亲子矛盾警察能管什么！把我抓进去我出来了我就来把这房子砸了，抓我一次我出来砸一次，看能把我怎么样！
萧嘉轩真的再也装不起没事人了：“妈！爸！这拜金女不就想要五万块钱吗，快给她，快给她啊！”
五万块钱到了账，萧景澄松了萧嘉轩就扬长而去。身后传来谭锦林的一句哭喊“你怎么就成这样了”，和萧贵方的一句“不要脸的贱货”。
嘿嘿嘿，萧景程的嘴角不自觉地飞了起来。一想起那几副憋屈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想笑。特别是她那个弟弟，看着啥也不在乎啥也不关他事的，实际上怂得要死，在她怀里紧张得跟只待捕的小白兔一样，简直太开心了。
十分钟后，方清妍才匆匆赶到。
“你今天属蜗牛的啊，慢成这个样子，看把别人都等成啥样了。”方清妍一坐进副驾驶就挨了姜昕悦一顿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搞啥呢你。”
方清妍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对不起哈，处理一点小矛盾。”
“小矛盾？什么小矛盾能缠上你，你不会又采取把人桌子给掀了的解决方式吧。”姜昕悦发动车子，转动方向盘驶离马路边。
“哼，不用你管。”方清妍系上安全带，“对了，萧景程，我电锯在后排吧，你放那就行了。”
“哈！你俩认识？我刚想给你介绍介绍呢。”姜昕悦对着方清妍眨巴几下眼睛，“我就说这电锯怎么这么像你的风格，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呢。”
“你就是有幻觉，这有什么风格不风格的，你这个发型是什么鬼，怎么还是顶着个跟鹦鹉一样的蓝毛。”方清妍一进来，车里的气氛瞬间蜕变得热闹十足。
萧景程差点没憋住笑，怪不得她总觉得姜xinyue头上这撮蓝毛像个什么动物，但又硬是想不出来，经方清妍这么一点霎时通了，原来是鹦鹉。
“姥子这叫卡布里蓝。”姜昕悦收住笑容，没好气地回呛。
“你不是说要剪短发吗，怎么还留下了两缕长的啊。”
“还是有点不忍心呗......”姜昕悦莫名变得有些心虚，双手握住方向盘的同时耸高了肩膀，“就留了两缕继续披着，后面都剪短了。”
“跟丧尸干架的时候被扯住那两缕头发就老实了。”方清妍露出一种“过来人长辈”独有的神情，笑容更是带了点嘲讽的意味，“嘁，也算是有进步咯，以前可是除了刘海，连长发的末端都染成了‘卡里布蓝’，还要挑个什么冰蓝色美瞳带上，营造清冷疏离混血感......”
姜昕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世界真是小，竟然住在同一栋公寓楼还互相认识。”
“只隔了一户的邻居啊，”方清妍瞧见姜昕悦僵硬的表情，扬起眉毛，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感，“我在她家门口打的丧尸，刚还陷入人家家庭纠纷里了。”
一直在后排沉默看热闹的萧景程可算加入了群聊：“我当时只听到我妈的声音，只有她吗？”
“当然不止，还有个年轻的男的，你弟弟？”
“......你不会真把我弟头扭下来了吧，他可比丧尸贱多了。”
“是给了牠点教训尝尝，你妈估计要心疼死了。”方清妍转过头来，面朝后排。
“你踹他裆了？”
“聪明，你怎么知道的。”方清妍眯下眼睛。
“你不踹他裆我都觉得他太好受了，你把他乱刀砍了我都不介意。”萧景程神色平静地答道，“不过你怎么想着去搅和的呢。”
冲动先不说，平常人都觉得介入别人家事不礼貌。虽然萧景程一点都不觉得是坏事甚至还有点感激，但方清妍这行为模式确实不像什么正常人。
“心血来潮，”方清妍把身子缩回副驾驶位，“别告诉我你要说什么‘再怎么样也是我亲人你怎么能随便打人’之类的话。”
“当然不，单纯好奇，毕竟正常人都避之不及。”萧景程偷偷笑着，这倒像是李长歌会说的话了。
“况且你是要跟我们一块走的……万一牠们找上来闹事，我们也得被连累。”方清妍顿了顿，接着说道：“同时，试探试探你的态度吧，太过善良懂礼貌，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什么好事，我得看要不要提防着你点。”
萧景程没想到方清妍这么直来直往，直接把常人听到肯定不会太开心的目的全盘托出。
“那你干嘛不直接杀了呢，就打一顿，要是找上来怨气不会更重吗。”姜昕悦冷冷地提醒道。
“能让那个小家伙一看到我就犯疼的话，也不错。”方清妍不屑一顾。
“不过，没见到我爸吗。”萧景程突然想到，提出已有设想答案的疑问。
方清妍短暂思考，解出答案：“没见到，大概率，喂丧尸了吧。”
那还真是好意外呀。萧景程挑挑眉毛。
“你知道她的名字是啥了吗？萧景程。”方清妍转而用手指着姜昕悦，不怀好意地向萧景程问道。
“呃？”萧景程愣神了一下，“知道啊，姜xinyue。”
“你知道是哪几个字吗？她没让你猜她的名字是什么字?”方清妍嘴角挂着坏笑。
“喂。”姜昕悦想要强行打止，“方清妍。”
“情商有提升啊，竟然不让人猜名字了。”方清妍马上开启开玩笑不慊事大模式。
“方清妍！”自从方清妍上车后，萧景程就再没看到姜昕悦脸上那抹带有戏谑的笑意了。
方清妍则笑得愈加猖狂：“我告诉你啊，是日斤昕，喜悦的悦......”
“方清妍你给我适可而止啊你！”
姜昕悦用轮胎在空旷的环岛上画着恼羞成怒的圆形。
圆形的环岛瞬而发出飞机引擎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