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夫人？
晨光熹微，冷白的光一点一点撑开室内的旖旎情欲，凉凉地洒在窗棂、地面，凝结起泛暖的黄晕。
早早候在院中的小厮，手上端了崭新的袍服，听得房内传唤，弓着身轻轻登上台阶。
另一名小厮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迎面扑来的暧昧气息，肆无忌惮地钻进二人的感官。
两个小厮微微一怔，随即垂下头去，准备进门。
一只脚才迈上门槛，忽听一声极低的怒喝传出：
“放那！”
小厮一惊，忙收回脚。两人茫然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反应过来，紧接着朝自己脸上扇了个巴掌，低声请罪；
“小的该死！冲撞了主子和夫人！”
另一个听见，终于反应过来，苦于手上端着衣服，扇不得巴掌，只好也跟着出声请罪。
视线范围内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浑身带了怒气，但终于没再继续发作，一只有力的大手伸来接过衣服。
“没眼力的蠢材！越发没了规矩！”
月白的长衫转了身子向里走去，门猛地从里面关上，迎面劈来一阵冷风，惊地二人浑身一僵。
管事的早听见动静，忙忙地上前来拉走二人。
“还不走，杵在这儿做什么？！”
得了解救，小厮抹了把汗，脚下生风似的往院外奔去。
机灵的那个，边跑边低声诉苦：
“管事，这可不赖我们啊！这么多年，大人房里何曾有过……”他想说“女人”，但心有余悸，不敢不敬着里面的女子，慌地改口：“夫人……今日这样子，我们这些下人可无法进房伺候了。您看，不如去外面买几个丫鬟婆子来？”
管事的也思忖这事，倒忽略了小厮口中的“夫人”称谓。
或许，他们从昨夜开始，都默认了大人房中的女子是日后的女主人，称呼其为“夫人”亦不觉有什么不妥。
可是，宁香兰却不依了。
香兰醒来，将近晌午，浑身疼地厉害。
睁眼地一瞬，她凝望着陌生的床帐，心里掠过一瞬慌张，却在看见墙壁上挂着的一枚玉佩时，反应过来，这是章珏的卧室无疑。
那玉佩他每日都戴着，今日却挂上了墙壁。
从前，她住在这卧房的对面，常常好奇里面会是怎样的装置。
如今，这么轻易便见着了。
她略一打量，心下思忖，确有几分风雅。
她掀了床帐，芨着鞋子，去倒水来喝。
才走两步，门外响起怯怯的征询：
“夫人起了吗？奴婢这就进去伺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瘦弱的小丫头探进身子。
“夫人。”小丫鬟很懂规矩，进门并不敢拿眼睛乱瞟。
香兰口里抿了水，不及咽下去，便被这声“夫人”惊地连呛几声。
“什么夫人？叫我名字便是。”
小丫鬟为难：“您……请恕罪。奴婢才来府中，管事的让奴婢来伺候您。您有什么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香兰的两道秀眉微微耸起，明了管事何意，无奈道：“管事的误会什么了。我这里没什么事，只有一样，你帮我问问，首辅大人何时下朝，我有事对他讲。”
小丫鬟听命，乖乖合上门，往外面走去。
香兰这才扶着桌边缓缓坐下。
她的嗓子实在太疼，继续喝了口水，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昨夜的情景。
她竟那般孟浪！
昨夜叫水三次，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定是章珏欲罢不能，不知满足。
实际上，是她被那毒药催着，缠着章珏足足要了三次才得以完全纾解出去。
她的脑中，深刻地印着章珏在她身上时，那不明意味的笑。
在床上，她迷迷糊糊，不知那笑是何意。
现下，她脑中清明，是嘲弄！必定是嘲弄！
她那日在诏狱，被他百般逼迫，羞愤愈加地说的那一番话。
什么以色侍人不如去死之类，端的一个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
怎奈，昨夜在榻上，竟是那般不顾廉耻，向他无度求索！
香兰只觉一股热潮直直冲上天灵盖，羞怒之至，恨不能找个地洞此时便钻进去！
正自乱想，连门外有力的脚步声都未听见，直至门扉洞开。
香兰心惊，倏地站起，不期然撞上那双清冽的眼睛。
“大……大人”她慌乱地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竟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章珏看出她的窘迫，耳根子红地似要滴血，却装着不明，抿唇一笑。
“不多睡会儿？”他悠哉坐在桌旁，离香兰近了些，信手替她斟满茶水。
“身子好些了么？”他将茶水递给香兰，笑意盈盈。
“昨夜和清晨，我替你抹过药，好好缓着，应当无大碍。”
香兰面色愈红，手抖了一下，鼓着勇气去接茶杯。
他看她的眼神变了。
究竟哪里变了，她一时也不明白，只好勉力一笑：“多谢大人关心。奴婢身子无碍。”
听她这么客气，章珏敛了眼里的笑意，深深望着她。
“往后，便不要自称奴婢了。既已跟了我，我自会为你脱离奴籍，给你名分。”
香兰大惊，唯唯着望向他：“大人！昨夜是大人帮我，我并未肖想大人什么，更不敢高攀您的门第……”
闻言，章珏的眸色渗出冷意：“什么意思？你看不上做本官的女人？还是……你攀上了别的人？”
“您误会了！”香兰的身子微微颤抖。
“奴婢并非眼高于顶。只是，您之前答应奴婢，只要事成，会放奴婢和家人离开京都。不是么？”
香兰迎上他的眸子，发觉那眸色冷地骇人，若是刀子，此时定将自己碎成几段了。
她膝盖一软，俯首拜道：“奴婢求您，遵守诺言！昨夜之事，奴婢定不为外人道，绝不会让您名声受损！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余生不踏入京城半步。”
章珏气极，怒笑：“好一个安稳度日、远离京城！你且来说，既已委身于我，又要如何助我成事？不会想着一身侍二男吧？”
“嗯？”章珏握紧的拳头倏然张开，恼怒地拍向圆桌，震地茶盏玉器当啷作响。
香兰此时倒有了几分胆气，迎上他的怒气，平心静气道：“昨日我已见了毕太傅，已有应对他的法子。大人只管将自己想要之物告知于我，五日之内，香兰必会完成任务。”
章珏怒气未消，挑眉乜她：“你如何得知，我要你对付之人是毕太傅？”
香兰垂首：“大人如今与太子不和，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让您费心之人，应当也是太子的人。昨日，毕太傅对奴婢百般纠缠时，奴婢便已猜到。大人只说，是不是？”
章珏不语，将眼睛冷冷钉在她的身上。
“你要如何做？”
“他既谋色，奴婢自然以□□之。”香兰语调铿锵。
章珏闭上眼睛，只觉心里的那股怒气，在胸腔横冲乱撞。
这不知死活的女人！
修长的手指捏着眉心，半晌，他才平复了怒气。
“你下定决心了？”
香兰微微一怔，脆声道：“奴婢决定了。”
“那本官昨夜帮了你，又怎么说？”章珏的声音沉沉地，锐利的眼睛望向她。
香兰仓促抬首：“大人……奴婢欠大人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只要您有用得上奴婢的，奴婢定粉身碎骨，为您鞍前马后！”
章珏愈感烦躁，忽又想到什么，冷笑一声：“那你可得好好记着本官的人情！”
“说吧，你要如何□□毕太傅？”章珏怒气渐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香兰一怔，两眼可怜巴巴：“大人，这个就不用细说了吧？”
章珏白她，不悦地挑眉：“你莫不是真想一女侍二男？本官的女人断没有侍奉别人的可能！”
香兰僵了一瞬，随即解释：“您误会了！奴婢自有不让他近身的法子。”
觑着章珏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香兰抿了唇，低声道：“奴婢观那毕太傅是个喜好文雅的人，奴婢昨日透露会些司马相如的赋曲，他当时便十分高兴。奴婢想着，不如为他弹奏一曲，骗他欢心。谁知，琴还未抚上，便被太子的人强行掳走，又被喂了那等猛药……”
章珏冷哼：“活该！昭华的话便是圣旨，本官的叮嘱全都抛之脑后！”
香兰听出，这是怨她不听话跟了昭华去议事殿，所以才被毕太傅看上。
她垂首望地，不发一言。
良久，章珏起身，冷眼看她：“本官只给你两日时间。若能得手，哄骗来太子在江南水患里往来的重要信件。本官便准你离开！若不能，便乖乖回来侍候本官！”
“这……”香兰皱眉。
“怎么？还想去掖庭为奴？也好，那便带着你母亲和弟弟一起……”
香兰忙起身拽他的袖角，哀声乞求：“大人，若不成事，奴婢何去何从，到时再议，好么？”
章珏抿唇，心里生出一阵不忍。
他面上依旧平静，默认般转身出去。
早早候在院中的小厮，手上端了崭新的袍服，听得房内传唤，弓着身轻轻登上台阶。
另一名小厮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迎面扑来的暧昧气息，肆无忌惮地钻进二人的感官。
两个小厮微微一怔，随即垂下头去，准备进门。
一只脚才迈上门槛，忽听一声极低的怒喝传出：
“放那！”
小厮一惊，忙收回脚。两人茫然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反应过来，紧接着朝自己脸上扇了个巴掌，低声请罪；
“小的该死！冲撞了主子和夫人！”
另一个听见，终于反应过来，苦于手上端着衣服，扇不得巴掌，只好也跟着出声请罪。
视线范围内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浑身带了怒气，但终于没再继续发作，一只有力的大手伸来接过衣服。
“没眼力的蠢材！越发没了规矩！”
月白的长衫转了身子向里走去，门猛地从里面关上，迎面劈来一阵冷风，惊地二人浑身一僵。
管事的早听见动静，忙忙地上前来拉走二人。
“还不走，杵在这儿做什么？！”
得了解救，小厮抹了把汗，脚下生风似的往院外奔去。
机灵的那个，边跑边低声诉苦：
“管事，这可不赖我们啊！这么多年，大人房里何曾有过……”他想说“女人”，但心有余悸，不敢不敬着里面的女子，慌地改口：“夫人……今日这样子，我们这些下人可无法进房伺候了。您看，不如去外面买几个丫鬟婆子来？”
管事的也思忖这事，倒忽略了小厮口中的“夫人”称谓。
或许，他们从昨夜开始，都默认了大人房中的女子是日后的女主人，称呼其为“夫人”亦不觉有什么不妥。
可是，宁香兰却不依了。
香兰醒来，将近晌午，浑身疼地厉害。
睁眼地一瞬，她凝望着陌生的床帐，心里掠过一瞬慌张，却在看见墙壁上挂着的一枚玉佩时，反应过来，这是章珏的卧室无疑。
那玉佩他每日都戴着，今日却挂上了墙壁。
从前，她住在这卧房的对面，常常好奇里面会是怎样的装置。
如今，这么轻易便见着了。
她略一打量，心下思忖，确有几分风雅。
她掀了床帐，芨着鞋子，去倒水来喝。
才走两步，门外响起怯怯的征询：
“夫人起了吗？奴婢这就进去伺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瘦弱的小丫头探进身子。
“夫人。”小丫鬟很懂规矩，进门并不敢拿眼睛乱瞟。
香兰口里抿了水，不及咽下去，便被这声“夫人”惊地连呛几声。
“什么夫人？叫我名字便是。”
小丫鬟为难：“您……请恕罪。奴婢才来府中，管事的让奴婢来伺候您。您有什么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香兰的两道秀眉微微耸起，明了管事何意，无奈道：“管事的误会什么了。我这里没什么事，只有一样，你帮我问问，首辅大人何时下朝，我有事对他讲。”
小丫鬟听命，乖乖合上门，往外面走去。
香兰这才扶着桌边缓缓坐下。
她的嗓子实在太疼，继续喝了口水，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昨夜的情景。
她竟那般孟浪！
昨夜叫水三次，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定是章珏欲罢不能，不知满足。
实际上，是她被那毒药催着，缠着章珏足足要了三次才得以完全纾解出去。
她的脑中，深刻地印着章珏在她身上时，那不明意味的笑。
在床上，她迷迷糊糊，不知那笑是何意。
现下，她脑中清明，是嘲弄！必定是嘲弄！
她那日在诏狱，被他百般逼迫，羞愤愈加地说的那一番话。
什么以色侍人不如去死之类，端的一个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
怎奈，昨夜在榻上，竟是那般不顾廉耻，向他无度求索！
香兰只觉一股热潮直直冲上天灵盖，羞怒之至，恨不能找个地洞此时便钻进去！
正自乱想，连门外有力的脚步声都未听见，直至门扉洞开。
香兰心惊，倏地站起，不期然撞上那双清冽的眼睛。
“大……大人”她慌乱地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竟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章珏看出她的窘迫，耳根子红地似要滴血，却装着不明，抿唇一笑。
“不多睡会儿？”他悠哉坐在桌旁，离香兰近了些，信手替她斟满茶水。
“身子好些了么？”他将茶水递给香兰，笑意盈盈。
“昨夜和清晨，我替你抹过药，好好缓着，应当无大碍。”
香兰面色愈红，手抖了一下，鼓着勇气去接茶杯。
他看她的眼神变了。
究竟哪里变了，她一时也不明白，只好勉力一笑：“多谢大人关心。奴婢身子无碍。”
听她这么客气，章珏敛了眼里的笑意，深深望着她。
“往后，便不要自称奴婢了。既已跟了我，我自会为你脱离奴籍，给你名分。”
香兰大惊，唯唯着望向他：“大人！昨夜是大人帮我，我并未肖想大人什么，更不敢高攀您的门第……”
闻言，章珏的眸色渗出冷意：“什么意思？你看不上做本官的女人？还是……你攀上了别的人？”
“您误会了！”香兰的身子微微颤抖。
“奴婢并非眼高于顶。只是，您之前答应奴婢，只要事成，会放奴婢和家人离开京都。不是么？”
香兰迎上他的眸子，发觉那眸色冷地骇人，若是刀子，此时定将自己碎成几段了。
她膝盖一软，俯首拜道：“奴婢求您，遵守诺言！昨夜之事，奴婢定不为外人道，绝不会让您名声受损！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余生不踏入京城半步。”
章珏气极，怒笑：“好一个安稳度日、远离京城！你且来说，既已委身于我，又要如何助我成事？不会想着一身侍二男吧？”
“嗯？”章珏握紧的拳头倏然张开，恼怒地拍向圆桌，震地茶盏玉器当啷作响。
香兰此时倒有了几分胆气，迎上他的怒气，平心静气道：“昨日我已见了毕太傅，已有应对他的法子。大人只管将自己想要之物告知于我，五日之内，香兰必会完成任务。”
章珏怒气未消，挑眉乜她：“你如何得知，我要你对付之人是毕太傅？”
香兰垂首：“大人如今与太子不和，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让您费心之人，应当也是太子的人。昨日，毕太傅对奴婢百般纠缠时，奴婢便已猜到。大人只说，是不是？”
章珏不语，将眼睛冷冷钉在她的身上。
“你要如何做？”
“他既谋色，奴婢自然以□□之。”香兰语调铿锵。
章珏闭上眼睛，只觉心里的那股怒气，在胸腔横冲乱撞。
这不知死活的女人！
修长的手指捏着眉心，半晌，他才平复了怒气。
“你下定决心了？”
香兰微微一怔，脆声道：“奴婢决定了。”
“那本官昨夜帮了你，又怎么说？”章珏的声音沉沉地，锐利的眼睛望向她。
香兰仓促抬首：“大人……奴婢欠大人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只要您有用得上奴婢的，奴婢定粉身碎骨，为您鞍前马后！”
章珏愈感烦躁，忽又想到什么，冷笑一声：“那你可得好好记着本官的人情！”
“说吧，你要如何□□毕太傅？”章珏怒气渐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香兰一怔，两眼可怜巴巴：“大人，这个就不用细说了吧？”
章珏白她，不悦地挑眉：“你莫不是真想一女侍二男？本官的女人断没有侍奉别人的可能！”
香兰僵了一瞬，随即解释：“您误会了！奴婢自有不让他近身的法子。”
觑着章珏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香兰抿了唇，低声道：“奴婢观那毕太傅是个喜好文雅的人，奴婢昨日透露会些司马相如的赋曲，他当时便十分高兴。奴婢想着，不如为他弹奏一曲，骗他欢心。谁知，琴还未抚上，便被太子的人强行掳走，又被喂了那等猛药……”
章珏冷哼：“活该！昭华的话便是圣旨，本官的叮嘱全都抛之脑后！”
香兰听出，这是怨她不听话跟了昭华去议事殿，所以才被毕太傅看上。
她垂首望地，不发一言。
良久，章珏起身，冷眼看她：“本官只给你两日时间。若能得手，哄骗来太子在江南水患里往来的重要信件。本官便准你离开！若不能，便乖乖回来侍候本官！”
“这……”香兰皱眉。
“怎么？还想去掖庭为奴？也好，那便带着你母亲和弟弟一起……”
香兰忙起身拽他的袖角，哀声乞求：“大人，若不成事，奴婢何去何从，到时再议，好么？”
章珏抿唇，心里生出一阵不忍。
他面上依旧平静，默认般转身出去。